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缓寻芳草得归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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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门外叮叮哐当的一阵厮杀,不用细听,也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渔夕微闭了眼眸,起风了。

    风中,隐隐裹挟着雨雪,簌簌,铺面而来。

    脚底一滑,“啊”的一声渔夕向地面倒去,模糊中见到清越飘然近到眼前。渔夕扬唇而笑,自己终于要死了么,死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年夜,死之前也不能回莲哲山庄了么?

    一片艳丽的红就在前方,轻轻的将她吸了起来,如羽毛般,飘在上空。渔夕不明所以,在那片艳红里,她偏偏看的是清晰无比,就连光线里的细小尘埃都看的如此分明。渐渐的,红黑交织处,有一片亮光,瞬间照亮了天地。一个素衣女子,捧着红色锦盒立在风雪中,衣衫浮动,气质冷然。

    “娘亲!”渔夕喊了一声。女子回首,美的天地暗淡无光,失却颜色。

    女子淡淡一笑,眨眼间,风雪中不留半点残影。“娘亲,娘亲,渔夕,怎么追都追不上,追不上啊........“

    清越淡淡一瞥,变却了神色。最后一滴血泪,在她脏污的小脸上,渐渐凝固。

    醉千桑面露诧异可惜之色,俯身问道:“这孩子......?”

    清越面容色一凝,愣神望着指尖。而后,执袖,一遍一遍的擦着她泛着淡淡青光的小脸。

    醉轻尘哭道,:“姐姐怎么了?”

    靠门的少年勾唇一笑,面露讥讽道,“你我,不是相约,都要好好活着么?”说罢,低垂了眸子,寒冰刀锋便向着自己的脖颈滑去。

    “铛”的一声,少年手腕一抖,残剑落地。

    院子里涌进了大批官兵,为首的那位参领提了活阎罗,瞥了一眼少年,朗声道,:“你这孩子,既已得救,何必寻死?”

    少年抬眼望去,只见官兵之后有一华衣美妇,一身绣梅金丝软裙,额头淡点梅花红妆,直奔醉清尘,“你个死孩子,跑哪里去了,吓死娘了!”空中颗粒雪豆又化为片片白雪,纷飞坠落,少年想到自己的娘亲,不禁心里凄楚,眼泪蜿蜒而下。

    醉清尘见是娘亲,抱着那美妇亲了一口,哭道,“娘亲,我好害怕!”

    美妇抱着他,轻拍他后背。

    醉轻尘拉着他娘亲,转而哭道,:“姐姐,姐姐死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不由得随他目光望去,只见一惨白青光小脸的女童,双眸紧闭,躺在一绝色容颜的青年男子怀里,已然是去了。

    云大人叹气一声,回首望了望其它几个孩子,向醉千桑抱拳道,“这桩案子牵涉甚广,属下还需将这些孩子,带回官府。属下这就告辞了!”

    醉千桑笑道,“老夫早已辞官多年,说起来,还要多谢兄台鼎力相助。改日,定当重谢!”

    两人辞别。一众孩子随云大人而去,目光却无声落在渔夕身上,都有不舍之情。惹得醉家夫妇,不禁又是长长一叹。

    清越淡垂眼眸,半边面容掩在风雪里,映的一身素色衣衫,冰雪清冷。

    他一直为她打通奇经八脉,他一直静望她脸,直到,她阖着的眸子轻轻一转。

    一丝笑意,悄然绽开。

    “真是个....小贱人,害的,本君担心。这眼睛若是瞎了,以后,还怎么嫁人?”

    渔夕微微皱眉,只见上方一满含笑意的眼眸,正低头盯着自己的眼睛。渔夕笑笑,不自觉的抱紧他的身子。只觉得一道金光,在朗朗晴空里,幽然散开,开成了一朵淡淡兰花。

    姥姥说,这世界有三层天,上层住的是仙人,中层住的是俗世之人,下层住的是棒槌人。

    大雪漫漫中,一双清澈眼眸缓缓闭阖。

    清越摇头轻笑。

    醉轻尘仰头问道,:“漂亮师父,姐姐是不是活了?”

    清越笑而不语,抱起怀中女童,走出院落,向着门外而去。

    醉千桑见此情景,微微一愣,疾步上前。“原来是医仙清越告知信息,醉某感激不尽!“醉千桑上前深深一揖。

    清越浅浅一笑,并未停留片刻。

    “早闻医仙是名扬天下的美男子。今日一见,果然不凡,令我这等女流竟不知何地相容了?“醉轻尘的娘亲上前也是深深一揖。

    清越仍是浅浅一笑,“本君也是难得一见醉仙夫妇伉俪深情,夫人客气,小事一桩。”

    醉千桑在儿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,也知道这些时日,多亏了女娃的陪护,心生感激。此刻更是心忧女娃状况,又着实仰慕清越,便说道,“醉某已退隐官场多年,这几年在家做些小生意。离这不远处,有一处别院,若公子不弃,还请移步府上,以尽地主之谊。”

    清越顿了顿,心知此刻赶回东虞仙山已是来不及,准不能让她残了半只眼睛。遂笑道,“好说,醉兄先行。”

    翌日,醉府。

    金日破晓,霞光穿云。层层帐帘随意搭在如月弯钩上,宛然如云。

    长睫微闪,床上少女缓缓睁开如水眼眸,只见一人独坐床前,正一勺一勺的搅着碗里汁液,一股清苦之气一缕缕,散开。

    “再动,你的眼睛就要瞎了!”

    又是讨厌的清越的声音。渔夕略微转动了一下眼眸,索性,干脆又闭上眼睛,这才发现另外一只眼睛已经被层层包裹,不由得痛的抽动了一下嘴角,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门外有小婢来报,说是饭菜均已备好。

    “来,喝了。”

    渔夕一笑,心道,这坏人定要将我做成药人。当下,脖子一扭,汤汁尽数流入脖颈。

    清越也不恼,用衣角给她擦拭干净了,又喂第二勺,她又歪了脖子,清越又将她脖子擦了干干净净。欲要喂她第三勺,只见她的眼泪淌了一脸,昨天刚换好的纱布也浸湿了血泪。

    清越看了她一眼,细长手指翩点,封了她几处穴道。草药随着她的吞咽,温热流入脏腑。

    清越嘻嘻一笑道,“脸都肿成笆斗了,还死倔呢。”转而,垂首,衣角轻轻的再次拭过她唇角。

    渔夕仰眸,愣神的望着他。

    清越又是一笑,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子,倒了一粒黄色小丸药,放在手心里,两手一抹,研成粉末。指尖微勾了她小脸,将这粉末往她脸上轻轻一撒。

    渔夕立马觉得清凉无比,清越见她小脸犹是肿的厉害,皱眉道,“太丑了!”。

    清越挑唇,细细抹着药粉,缓缓笑道,“早饭已备好,去用饭。”说话间,已将她穴位全解。

    “不去。”

    渔夕往床里靠去,滚了一滚,抱着个枕头,想着什么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他突然轻轻又笑了一声,眼中一丝笑意漫过,轻轻低声道,“那我告诉鹦哥他们,你死了。”

    阳光铺撒,刹那。

    渔夕起身穿鞋,不知何时门前已站了十几个孩子,个个衣衫干净,面容整洁。有个容貌尤其出众的少年,朝她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渔夕笑道,“是,你们?!”

    路上,鹦哥一直低头不语。其中一个孩子告诉渔夕,昨夜,醉大人就派人去问清楚了,得知他们都是孤儿之后,就将他们全部悉数接了回来。鹦哥也因为身处险境,为了自保,才将脸扮成了被烧伤的样子。

    红梅吐艳,回廊九曲。

    推杯换盏间,醉仙握了娘子的手,叹道,“公子有所不知,我家夫人之前身患绝症,我便辞官在家相伴。访遍天下名医,也不见好。后来,遇到一位先生,救了我夫人的性命,方才有了醉轻尘。公子今日救了犬子,我醉某一家感激不尽!来,敬您一杯!醉某先饮,兄台随意!”说罢,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渔夕心里依然惦记清越要将她做成药人,看这两家人像是相识,心道,自己如何逃脱。抬头间,见清越举手执杯,轻抿了一口,却转着杯沿,指着自己笑道,“醉仙兄,可知这小姑娘是谁?”

    醉千桑看她容貌,秀丽无双,就是偏瘦了些。眉眼之间,似曾相识,但确实不知,便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倒是醉夫人心善,想来这孩子和醉轻尘逃过一劫,着实不宜,便对渔夕说道,“小姑娘,如若你无家可归,可留在我这里。与清尘一起读书习武,也可以和我做做生意,如果你愿意,伯母认你做个女儿,必定视为己出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不等渔夕回答,清越微微一笑,道:“兄台与嫂子倒会占尽便宜!”

    醉仙夫妇听得茫然,只听清越又笑道,“兄台刚说有位先生救了嫂子,那位先生却是一位女先生!”

    醉夫人吃了一惊,心道人人传说医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果然不假。便说道,“当年,那女先生出来义诊,救了可有数千人,可真是菩萨心肠,更别提那倾国倾城之色了,只是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可惜这美人儿嫁了一位呆子,送了性命!”清越笑道,“那日在蓬莱仙岛论医,我让她嫁与我,她还笑我年少,非要嫁给那呆子,如今可好,化了灰!”说着说着,眼睛竟然有些泛红,引的醉家夫妇也是唏嘘不已。

    清越忽然拽住渔夕小手,问道,“你叫莲哲青城叫什么?”

    一桌人还不知发生何种变故,渔夕也是淬不及防,痛的吸气,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深不见底,佛如有一束光将她一直往里吸,小嘴唇一开一合,极为清脆的两字,“娘亲!”

    清越露出淡淡笑容,用另外的衣角轻拭了渔夕的眼泪,却是异常的柔情。旋即皱着眉,若有所失道,“当初,如果美人儿嫁给我,我的女儿也该这般大了,也该管我叫我爹爹了。“

    醉夫人看着清越公子也只不过比渔夕大了八九岁,却称自己是爹爹,不禁莞尔。

    清越公子想想,觉得不妥,又说,“美人儿已去,这小丫头定是代她娘亲来与我再续前缘。醉嫂子,那我岂不是要称你做岳母么?“

    醉夫人一向口齿伶俐,此刻,竟然被他问的,不知如何作答。

    醉仙想了一会儿惊道,“不对啊,这孩子怎么会是莲哲渔夕呢?这天下谁人不知,莲哲渔夕养在将军府,前些年圣上钦赐玉佩,入宫便是帝后。我未辞官前,官拜兵部尚书,也曾与她父亲同朝为官,更与她叔父相熟。这些年,生意上也多有来往,那时我可是亲自道贺将军府的。就在前些日子,在将军府,我还见了那莲哲小姐,跟着少将军学书练武......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!”清越大笑,一饮而尽杯中残酒,“可笑世人贪痴!”

    醉仙不解,清越继续道,“别人不知,醉兄为夫人遍访名医这么多年,又是宫廷里呆过的。醉兄难道不知,有一种毒,叫,千里姻缘一线牵。”

    醉家夫妇心里惊的无法言语,看着渔夕小小的人儿,却安静的坐在一边静静的吃饭,仿若所谈之事与她毫无关联。此毒,极为罕见,罕见到几十年来,只闻仅一人种过此毒。据说,这种毒,无论男女,都活不过而立之年。

    这种毒,因为中毒的那人,几乎成了禁忌之谈。

    两人尚在惊骇中,只听清越笑道,“她还算是上天眷顾,幸亏后面那下毒之人。若不是之前体内的余毒两两相博,怕是早就死了。“

    醉仙试探问道,:“如兄台此等医术,也无能无力么?”

    清越笑道,:“情毒,何以为解?”

    千里姻缘一线牵。别人不知,醉千桑却心里清楚,此毒虽为情毒,却类似于巫蛊之术。炎玺帝年少时外出游历,邂逅一女子,两人情投意合,私定终身。

    十五年后,这女子以绝色之姿,再次得见天颜。是夜,灯火明灭间,九州大地唯一的炎玺王朝,只因这一女子所用的情毒,被后来的玄北尚帝,花颜的洛帝,青黄的白帝,一分为四。时隔不久,炎玺帝王,驾崩。

    听当时在宫里为妃的姑母隐约哭诉,这位女子所用的情毒。正是,千里姻缘一线牵。

    炎玺帝逝去的当日,文武百官跪满了宫门天阶,白色帐幔飘飞中,玄北尚帝与这这女子执手而来。这女子手执衣袖旁若无人的拂过棺木,睥睨众人,冷笑道,:“你负我一生,我就让你,负了天下!”

    那一日,国人不仅要承受丧主之痛,还需不断签署玄北尚帝提出的各项要求,其中有一项就是永不挑起战事,永不制造兵器。数条框木之后,都有几字写道,若有一条违背,其它三国,共伐之。

    从此,国人恨透了玄北三个宵小之国君,纵使恨透了又如何?那也是血脉相连,国家大事,何不是一笔糊涂账。

    前尘往事,纷至沓来。醉千桑夫妇不禁叹道,:“可惜!”

    渔夕忽觉得悲不自胜,一头扎在清越怀里,大哭起来。清越只拍着她的背,柔声道,“小美人儿,以后,你拜我为师,我让世人再不敢欺负你!你的命便在我手里,我不发话,世人谁敢取你性命?你,愿意否?”

    醉清尘似懂非懂,但听到这漂亮大哥哥要收徒弟,一翻身从醉夫人怀里蹦下来,跪在地上磕头便拜,“师父,你教我,我可以给姐姐治好的!“

    渔夕只觉得内心更加难受,眼泪润湿了裹脸的层层白布,再怎么痛,都不及内心万分之一。自己的至亲给自己下毒,是何感受?

    清越微微一笑,眸光如烟。多年以前,有个女子也笑盈盈的说道,有天就有地,有阴就有阳,相生相克,生生不息。所以,这个毒,我一定可解。

    伊人已去,笑颜如花。这是他敬佩的一个真性情的女子。

    清越忽地心里一动,她当时已身怀六甲,如没有十层把握,怎么会以身试药?莲哲青城,原来,你早已找到了解毒之法了,是么?越是最难的事情,却偏偏要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。这种毒的解药到底是什么呢?

    清越的眼眸瞬间收拢了天光,亮成一片绚彩。

    醉仙夫妇正怕孩子胡闹得罪了清越,只见他一笑,“罢了,机缘如此,跪地磕头行礼吧!“

    醉轻尘大喜,规规矩矩的三叩九拜之后,乖巧的站在清越腿边,轻拍着渔夕的后背。

    渔夕哭罢,也确实想不起来还有谁像刚才那样可以喂她吃药,双膝跪地,也给清越磕了一个头。

    清越正喜滋滋的准备收徒,只听她问道,:“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么?”

    清越凝视着雪白小脸良久,忽地笑道,:“若没有那个人,勉强可以称得上,天下第二。”

    渔夕心道,锦婆婆是祖母的贴身服侍之人,自己回去抓她,她定然不承认。不学些高深的本领,怎么可以制服的了她。听清越如此回答,心道,第二就第二吧,打倒锦婆婆错错有余。

    渔夕听了略微满意,又问道,:“你会排兵布阵么?”心里盘算着,安排下毒之人,必然很是厉害。若是学了这阵法,即便是威风如将军府,也可以与之对敌。

    清越笑道,:“会。”

    渔夕又满意点了点头,又问道,:“你会机关暗器么?”心道,那大哥哥给我的机关暗器之图,必然要好好研制才行。以后,谁抓我,辱骂我,贩卖我,让我耍老虎,我就将他们用我研制的暗器将他们全都射死。

    清越笑道,:“懂。”

    渔夕想了想,又问道,:“药人,是真的是已死之人么?”

    清越笑道,:“绝症之人,却不是要死之人。我已将他们都放回家去了,荷儿也回她小姐那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渔夕笑了笑,最后问道,“你知道莲哲山庄么?”

    清越瞧了瞧窗外,昨夜一场大雪,在日光下,已有慢慢融化之势,“不知道,但,我可以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!”

    咚咚咚,泪眼婆娑,三扣九拜。

    有多少人,要见他一面,踏遍千山万水。而今,他却坐在这里,接受一个幼稚孩童的一再审问之后,才可确定想拜他为师。

    清越摇头,自嘲一笑,机缘二字真是难以琢磨。

    “姐姐,既然如此,也拜了爹娘吧。从今以后,我的爹爹就是你爹爹,我娘亲,就是你娘亲。“醉轻尘害怕一人在家,无人可玩,恨不得渔夕立马答应他的请求。

    渔夕迟疑片刻,心里也确实舍不得醉轻尘,便跪地道,“爹爹,娘亲。”

    俯首再拜。从今以后,她多了一个至亲之人。谢谢你,醉轻尘!

    炫目的日光透过窗棱,洒下斑驳光影。十几个孩子,几个大人,围坐暖炉前,欢声笑语,无端暖融。

    而千里之外,入夜,月光之下的一座小楼处。

    有一少女,灵眉妙目,紧紧的跟在一绝色夫人之后。轻纱拖地,少女随着原楼主走下楼层,只见在内门之上,不大不小八宝葫芦倒挂摆列,淡淡泛着碧绿之色。原楼主道:“这里是地下通道的入口处,记住了,机关就在此处。”她说这话时,顺手一推,眼前木门应声而开。少女见那开关并不是设在葫芦处,心里略微赞叹。

    两人进了密道,点了火折子,合上木门,向石阶之下而去。走了良久,只见灯火被风吹的歪斜不已,少女问道,“前方是出口么?”

    原楼主侧身笑道,: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,怎么不先想想自己的死活?”

    少女心道:“若是死路一条,怎么会三更半夜带我走这地道呢。”轻轻笑了一声,嘴里却娇声道:“哼,死了就死了。只是死在这密道里,也算是死的体面。”

    原楼主微微摇头,执衣上了台阶,火折子被出口的野风吹灭,那里早有一人在等。

    少女微微仰头向他瞧去,只见这人气质儒雅,神色和蔼,一丝凌厉由那人目光之中投射而来,让人不禁一窒。略一躬身,便随楼主行礼,“见过大人。”

    那大人俯身将两人扶起,笑道,“不用多礼。”少女被他一扶,目光再次触及,那大人明明是含笑而立,却周身隐隐透着一股肃穆之气,让人忍不住欲要退避。临月楼从不缺达官贵人,商权巨贾,而有如此强大气场的大人,少女还是第一次得见。

    那大人见少女拘谨,对着原楼主,微笑道:“此次出来,时间不多。影息,有事找我?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少女才知道楼主的名字叫影息。只听原楼主笑道:“我老了,是时间该退了。我门下,就只有这一弟子入得我眼。只是,这孩子惹上了官家的人......“那大人中间并不言语,只等她继续说完,“侍卫处散秩大臣康大人之子在柳街用饭时,因饭菜和老板家发生了争执,言语之中得罪了康公子。小公子一时生气,便将这老板的女儿抢了回去。这孩子在路上碰到姑娘求救,将那小公子当街打了一顿。当夜,小公子又带人去这老板家撒气,不想我的这位徒弟又等在那里,将这小公子打的不能动弹。小公子回去之后,带人来砸了临月楼。我门下的那些个弟子们,哪里有让事的,混乱之中,便将小公子的门人打折了两个。小公子去告了官府,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抓住这次机会,要置我这个徒弟于死地了。”

    那大人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,微笑道:“如此,我便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少女微微一怔,只听那大人随口问道,“你就是现在的小楼主么?”

    少女未想到他会问到此事,仰头一笑,道: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那大人凝视她片刻,又笑道,:“孩子,你愿意为我办事么?”

    少女抬眼望了望影息,见她眼神飘忽,似在看向别处。便笑道,“大人若能帮我善后临月楼之事,此事可以商量!”

    那大人听后,脸上露出一片笑容,道:“如此甚好,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影息略微一笑,也并不行礼,只等到那大人背影消失在月夜之后,两人才原路返回。知晓已无大碍,少女心里一阵轻松,笑问:“师父,刚刚那人是何等身份?”

    影息道:“妖歌,你记住,从来没有一股势力可以强大到独立存在,它的背后,必然隐藏着你想象不到的强有力的支持。当然,我们临月楼,也不例外。”

    少女冰雪聪明,微笑道,“难道刚才那大人是尚帝身边的近臣么?”

    影息没有直接回答,却说道:“临月楼的背后,有尚帝。而和我们合作最多的,将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二皇子。我们借助这些势力变得更加强大,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一种。自始至终,只有我们自己,才是真正的主人。”

    少女笑道:“所以,师父,您必然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,您知道他是谁,您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?”说到这里,少女声音微微提高,声调里透出了期盼之色。

    影息面色一凝,顿住脚步道:“孩子,从此临月楼就是你的了。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,作为楼主,只要你想知道,你就有这个本事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。至于你想要找的那个人,就更容易了。“

    少女怔然,叫了一声“师父......“这几年里,她悉心教导她,她教她武功,教她如何做生意,教她如何收揽楼里师兄师姐的心......她引领她认识各个渠道,如何的收集信息来源,她带着她一一去见明里暗里的客人......这些教导,她都没有忘记。

    影息目光在少女身上一转,正色道:“我不妨告诉你,当年将你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真正原因,并不是我的慈心悲悯,事实是我当时去花颜办事,遇到了你的母亲。一个女子,因为美貌惹上是非的并不少见。难得的是这个女子的女儿,小小年纪就会用自己的无辜做掩护,设计杀了那个欺负她母亲的男子,且让她母亲可以逃脱干系。我看重的是你小小年纪就会谋划的心机深沉。临月楼,它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主人。”

    她终于明白了,为何她做什么事,她明明知道是错的,都不会去说破。就如同这次,她明明可以阻止,她却选择袖手旁观,一再让事态扩大。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她,你做了,就要懂得如何去承担后果。

    少女心中一震,低头道,“徒儿知道了。”纵然知道她是对她好的,她的心里仍然生出一丝凉意。眉梢微扬时,一双笑眼在记忆中不断深刻。那位少年,他家里是做生意的,他有着一双会笑的眼睛。

    烛火一抖,少女抿唇,“总有一天,我会找到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