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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、噩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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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纪家到底还是纪家,即便入了刑部大狱还是多有贵人相助,狱卒不敢有违命令,等到晚上婆子来送饭时,特地嘱咐给他们添了伙食,又送去了三床被絮。

    缨宁几人得了棉被,再也不怕夜里被冻醒了。

    缨宁与缨雪缨姚盖一床被子,虽说这棉被薄了点,但有总比没有强,三人躲在被窝里,也渐渐地暖和起来。

    “还好有个刘副督统在,不然我们可真要被冻死饿死了。”缨姚说道。

    缨雪却道“:这都要谢刘二公子能及时赶到,送了吃食衣裳,还打点了狱吏,我们才有不一般的对待,他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。”缨雪看了看缨宁,这话说得意有所指。缨雪分明看得真切,刘子漠看七姐儿的眼神不一般,比二姐儿还要急上两分,若说对缨宁没点意思,打死她都不信。

    缨宁急着撇清“:祖母是他姑奶奶,他自然关切,凡是个有血有肉的,都不会袖手旁观,何况我们都是表兄妹,是有血亲的。”

    纪老太太听见笑道“:子邺虽然呆木了点,可子漠却是个机灵的,上次我就看得出他看你不一般。上回那事也不能怪了刘家,都是婧珠那个小妮子惹出来的。若你们看得上眼,我定不会阻拦。”可惜她们现在身在牢狱,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,若真有幸被放出去了,只要刘家不嫌弃,她是同意他们在一起的。

    缨宁一听急了“:祖母可别乱说,刘子漠孟浪无礼,怎么能说是个好的,况且我们这般情况,出不出得去还两说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一听就知道七姐儿这是年纪小,没开窍呢,刘子漠的眼中满满的是爱慕,哪来的放浪。不过一想起她们今后的命运,老太太的目光就黯淡了,能保住一条命就祖宗保佑菩萨保佑了,哪里能奢望刘夫人还能瞧得上七姐儿。

    缨雪却想着如若刘子漠放不下七姐儿,必然会想办法相救,那她们便有希望了。

    狱里的日子总是难挨的,缨宁就这般在狱里度过了十多天,日子漫长到她以为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。

    到了十月二十七这日,狱外头来人了。

    在漫漫无边的暗牢里,除了发呆便是发呆,突然来了一群人,慌得缨宁攥紧了被褥子,菩萨千万要保佑啊。

    纪夫人几个人跪着,低头抿着嘴唇,神色紧张,等待宣判。

    “罪臣纪义淮,勾结杨建峥,自元武九年至今,贪得脏款共计二百七十八万两。其中,云城赈灾饷银一百六十七万两。纪家抄得房产地契二十七份,共钱庄五间,当铺三间,金银铺两间,良田八百亩,闲庄十一处;陶瓷玉器五大箱共计一百零八件;珠宝首饰三大箱;米粮三千零一十二石;金银共计五十万两。”

    缨宁几人一听,皆是震惊不已。

    纪夫人简直难以置信,怎么也想不到,纪义淮竟瞒了她这么多年,背地里贪得了如此大数目,她只知纪义淮在外头置了田庄铺子,却没想到都是脏款所得。之前她与老太太到处奔走求人,以为他不过贪了点小钱财被人抓了把柄,没想到竟这般贪得无厌,十恶不赦。她现在手脚冰凉,心里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又听宣判官念道“:纪义淮之罪,罪大恶极,贪目之巨,证据确凿,令朕愤恨,赐斩首示众。纪家男子入奴籍,发配边疆;女眷入浣衣局,辛者库为婢。永世不得翻身。钦此。”

    纪夫人瘫倒在地,老太太脸色发青,一口气上出来,一头栽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祖母!”

    “母亲!”

    老太太任是被人怎么推也无半点反映,这会儿真是雪上加霜啊。

    “祖母你醒醒,你可别吓我呀。”缨宁又掐了老太太的人中,还是无用。

    纪夫人还没从刚刚的噩耗里缓过来,看见老太太又这般,只得强打起精神,照顾老太太。

    见老太太没反映,缨宁忙求了几个官吏。都是罪臣女子,一辈子都落为贱婢,那几个官差哪还管她们死活,传了判旨转身就关了狱门,打算回去复命去了。

    “官爷行行好,我祖母快不行了,求求你们帮忙叫个大夫吧!”缨宁忙扒着木栅,万分殷切地恳求,生怕那几个官吏走了。

    叫大夫?哼,领头宣旨的刑部主事心里冷笑。如果每个重犯都要请大夫,那满城的大夫可都忙不过来了。再说,圣上都下了旨,她们上头再无靠山了,都是贱命几条,生死还有谁管?其实也不是说他铁石心肠,只是狱里死几个人是稀疏平常的事情,每日都有几个,他也见怪不怪了。

    “姑娘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吧,浣衣局和辛者库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地方,到时候你便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,或许死了比活着强呢。”刑部主事带着官差走得干脆,半点机会不留。

    缨宁听了,气得发抖,死死掐了木桩,无助得哭起来。

    老太太没了意识,纪夫人又自顾不暇,只得靠两个姨娘照顾。

    “七姐儿莫伤心,他们都是良心被狗吃了,迟早要有报应的。”安姨娘蹲在老太太的身边,冲着缨宁说道。

    缨宁感觉此时的世界是一片的黑暗,没有半点希望可言。为什么世间有这么多人都是捧高踩低,视钱如命的?再卑贱的奴隶也是一条命啊。

    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,终于在钱姨娘喂了些水后苏醒了过来,只是气若游丝,说一个字都费劲。老年丧子,家破人亡,被夺诰命,贬为奴隶,这个老人在垂暮之年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打击,她宁愿自己一晕就再也不要醒过来。

    睁开眼,面前是满脸泪痕的小孙女和一脸凄苦的儿媳妇儿,她心如死灰。

    “老太太你熬一熬,大夫叫不到,好歹我们想办法弄点药来,您可千万坚持住,好死不如赖活着,死了可什么也没了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听钱姨娘这么说,垂了眼睑,细若蚊声地说道“:早就什么都没了,活着不过白留痛苦……”

    几个人一听老太太这么说,愈发焦急起来,年迈之人生了病,最怕的就是没了念想和盼头,旁人再怎么努力,再怎么喂他吃药,也不过是做垂死挣扎。

    “母亲你千万别这么说,”纪夫人抹着泪,哽咽道“:活一日就能看这世间一日,想我们了便能与我们说说话,如若,如若您……”纪夫人泣不成声,再也说不下去。

    缨宁知道,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赶紧叫大夫,再这么拖下去怕是真不好了。

    “有人么!快来人那!老太太快不行了!”缨宁冲着木栅拍了起来。

    缨雪与缨姚见状,也跟着拍起来,冲着外头大喊道。她们就不信那狱卒还能忍得住,先把人叫过来再说,也顾不上挨不挨打了,祖母的命要紧。

    又喊又叫,这般敲了半刻钟,外头的狱卒终于拎了串钥匙气势汹汹地进来了“吵什么吵,都不要命了吗!”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几个姑娘往里缩了缩。

    缨宁壮了壮胆,说道“:我祖母病重了,怕是不好,能否劳烦官爷行行好,叫个大夫来救救她吧。”

    狱卒本就被吵得心烦,听她说还要叫大夫,这不是可笑吗?狱卒二话不说抄起手上的鞭子就往狱门上甩去,鞭子冲破空气劈啪作响,甩在木栅留了白白的印记。

    缨宁可被吓得不轻,好在狱卒没冲进来,隔了一扇栅门,鞭子并未打到她脸上。

    狱卒这下也不怕什么了,纪大人被判斩首,眼前的这些女子也不过是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,他打算掏出钥匙,进去好好收拾她们一顿,吵得他连觉都睡不好。

    缨宁见狱卒正在找钥匙,这下可坏了,这几鞭子下去,不死也要打残的,忙跪下掏出身上的金镯子来“:官爷息怒,这镯子是来孝敬您的,求您行行好,替我祖母找个大夫吧。”她从未给这样的人下过跪,跪得全是屈辱,可为了祖母,她不得不这么做,况且往后她要跪的人多了去,再不能有小姐架子了。

    狱卒一看是金灿灿的金镯子,眼睛都亮了,语气果真缓和许多“:这要救老太太也不是不行,只是没上头的命令我也不敢带大夫进来,不过抓副药煎好带进来也不是不可以。”狱卒伸手进来准备接了那金镯子。

    “这大夫没看过,脉也没搭过,如何抓药?”缨宁将信将疑,将手一收,生怕被骗了去。

    狱卒的手扑了个空,面上有些不好看“:将老太太的病症一报便是,若不这样,那便熬着吧,看看能熬多久。”说完作势要走。

    “等等,抓副药便抓副药把,只麻烦您快些送来,我祖母等不了这么久。”缨宁无奈地递上了金镯子。

    狱卒拿了镯子往怀里一收,得了,又有一顿好酒好肉可以吃了,“:你们且等着,我派人煎好了药就送来。”说完甩着鞭子就走了。

    缨宁松了口气,祖母终于有救了。

    而老太太那边却越来越没了气息。

    众人都着急,也不敢哭,一直跟老太太说着话,就怕老太太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。

    “祖母你忍着些,药很快就送来了,你千万不能有事啊。”缨宁趴在老太太身旁,不住的恳求老天爷。

    “好姑娘,祖母老了,必然要先你而去的,你不必伤心,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。我活了七十几载也够了,本来我就该随老太傅一起去的,现在多得了这么多年,也是菩萨给的恩赐,我心满意足了。”她又摸了摸缨宁的脸“:却是你,不过大好年华,却要受苦受难……”说着流了两行清泪“:好歹你也是流着将门之血的,以后遇到万事都要坚韧,我知道今后的日子必不好过,可是你……”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剧烈地咳起来。

    缨宁在一旁直点头落泪“:我知道,我都记在心里呢,祖母您别说话了……”

    好不容易等到药来了,老太太根本坐不起来,只能由安姨娘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喂。可没喂几口,老太太全吐了出来,根本喂不进药,随后又咳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……

    老太太却笑了笑,拉过安姨娘的手“:我本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,倒也死不足惜,你们不必难过。以前我对你不好,也对钱姨娘不好,如今遭了难,反而想起你们的好来,我是愈老愈糊涂喽,你们可千万别埋怨我。”

    安姨娘直摇头“:老太太说什么话呢,我们本就该孝顺您,怎还会埋怨您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又看了看纪夫人,叹道“:你嫁到纪家,贤惠淑德,相夫教子……却是纪家害了你呀……”

    “母亲您万不要这么说,快先喝药吧……”

    老太太对着纪夫人摇了摇头“:我有些累了,让我休息一会儿,等会喝……等会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老太太闭了眼,就如睡过去一般。

    “祖母!祖母!”任缨宁再怎么摇,这会老太太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
    “母亲!”几人恸哭流涕,无论怎么叫唤,老太太始终睡的安详。

    缨宁悲恸欲绝,跪在草堆上嚎啕大哭,一时不能接受素来疼爱自己的祖母就这么离她而去。

    “老太太你这可倒好了,自己无忧无虑去西方极乐世界,留了我们在这里受苦!”纪夫人哭得悲哀凄苦,边哭边责备着。

    狱卒听着哭丧声也进来了,他早料到纪家老太太活不久了,这群女人鬼哭狼嚎惹得他心烦。按例狱中死了人,都要拖出去扔乱葬岗的,好在现在是寒冬,若是夏日,死了人就要立马拉出去,随处找块地掩埋了,地牢里不通气,时间一长容易引起瘟症之类。

    “我说你们也别哭了,人死不得复生,若还有银两,就赶紧买口棺材埋了吧,如若不然我们只得扔去乱葬岗了。”狱卒现在好声好气的,不过是得了便宜,还想再在她们身上捞点什么呢。

    姨娘和几个姑娘一听就没了主意,按理老太太过世,要悼念要作法要头七烧香,怎能草草入葬。

    纪夫人悲痛,老太太一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,最后却落了这样的结果。

    在她们看来,只有烧香念经做法,人死后才能去西方成佛,不然便要入了地狱,没有子孙烧的香火,就变成孤魂野鬼,不得超生。

    纪夫人掏出了刘二公子给的所有银两,希望狱卒去买口木棺和一些纸钱冥币香烛之类。

    狱卒拿着银子掂了掂“:这点银两,连口薄棺都买不到,何况其它?”

    “官爷行行好,人死为大,让我家老太太好好走吧。”纪夫人不住得磕头。

    狱卒将银子往袖子里一塞,“若是连薄棺也不想要,那便等着被扔去乱葬岗吧。”

    缨宁几人一听,恨得咬牙,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,狼心狗肺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