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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、惶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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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宫南书房内,灯火通明,当今圣上玄翰眉头紧锁。为了江山大业,殚精竭虑,日理万机,每日批阅的奏折堆起来足有一人高,一日最多也只能睡两个时辰,天还未亮便要起身上朝,从来风雨无阻。都说圣上九五之尊,万人之上,坐拥山河,而背后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。

    聂丞相刚刚才离开南书房,被他留宿在了皇宫内。为了箫家的江山,有些事不得不做,即便要葬送几条人命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身为帝王,不仅掌有无边权力,还要以一人之力,对付身边的豺狼虎豹。朝堂之上,多有拉帮站派,以那些肱股之臣为首的众多党羽,一言一语,一字一句,都控制着他的决策,掌控着朝堂局势,有时即便是他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得不委曲求全。

    那些重臣有时为了自个儿的利益,拉结众群臣,以天大道理相逼,字字珠玑,叫他不得不依。谁还说当帝皇逍遥自在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?不过是个有意志的傀儡罢了。

    他绝不是这样的皇帝,也不会上他儿子做这样的皇帝。

    长春宫内,皇后魏氏卸了高高的结鬟髻,虽已年将四十,一头瀑布长发依旧乌黑亮丽,她站着任由贴身宫婢换上了素绫寝衣,“:圣上还在南书房么?”

    “聂丞相亥时离开的南书房,这会儿圣上还在批阅奏折呢。”宫女菊萼回道。

    “聂丞相?他可真为自己女儿自己外孙用心良苦啊。”魏皇后见身后菊萼并未回话,是了,朝堂之事她一个婢女如何敢非议,她又自顾自说起来“:昨日聂贵妃向圣上提起大皇子婚事来,她想得倒挺美,一来便开口求旨赐婚,求娶灵慧县主。连圣上的心思都揣测不了,亏她还得宠这么多年,愈老愈糊涂了,倒也可笑。”

    聂丞相掌握重权,圣上都要忌惮他几分,本朝未立太子,聂丞相处处给圣上压力,圣上这般有主见的君王如何能让别人任意摆布?欲除之而后快都来不及,如何还会让镇国候为他如虎添翼?

    大皇子这回只得望佳人兴叹了。

    “照主子娘娘的说法,大皇子求佳人不得是因聂丞相之故,那五皇子所求之事又当如何?宫里该有一桩喜事才好。”今日皇子们前来请安,魏皇后谈起五皇子婚事来。宫里的皇子们娶妃礼俗繁杂,需要多时筹备,一般婚嫁前两三年便要订下婚事,待出宫建府便上门迎娶。

    这一向寡淡的五皇子不意说出,若母后真要为我订婚,那便让我选把,我倒觉着纪家姑娘不错的话。

    这五皇子是自幼在长春宫长大的,魏皇后多年无子,早年怀了第一个儿子也在肚子里夭折了。后来德妃因病去了,留了唯一的儿子,圣上感念德妃的情意,又怜五皇子幼年丧母,便把他抱与皇后抚养,皇后无子,对五皇子也视如己出,多年后皇后好不容易得了六皇子,感念上天的恩德,对五皇子愈发好了。

    “炎宸这个孩子,多年来对哀家从无索求,这纪家姑娘是前纪太傅的孙女,倒也是世家女子,出身正派,虽年纪小了些,倒也无不可,明日我便与圣上提提。这宫里真的很久没有热闹热闹喽。”

    透镂窗前,月光洒下鲛绡透。因长年握剑而粗砺的的手摩挲这那娟细的绣字,歪歪扭扭绣了个“宁”字,一看便是个偷懒不爱女工的。今日皇后突然问起婚事来,炎宸脑海里莫名又想起那个宜娇宜噌的小女子来。这帕子带在身边几个月了,今日第一次拿出来看,怕是手帕的主人该要急坏了吧。睹物思人,这让他突然想起一句诗来,一方素帕寄相思,横也丝来竖也丝。炎宸赶紧摇摇头,苦笑道,自己真真是魔障了。

    另一头,纪大人坐在桌前终于熬到了天亮。一夜未睡,两眼鳏鳏,面色苍白,满脸疲惫,一夜间便老了几岁。

    不行,他不能坐以待毙。

    纪夫人也彻夜难眠,昨日哥哥嘴里之事她未敢和老太太说,单单就是猜测,老太太便那种反映,若是知道实情,可如何承受。

    纪夫人的哥哥一早便进了临书阁。

    杨大人一进门便问道“:昨日去丞相府之事办的如何?丞相大人可有法子?”

    “哪来的法子,这丞相的面都未见到。我去之时,他早已被圣上唤进了宫,一夜未归。”

    “有如此之巧?”臣子少有留宿在宫中的,除了彻夜商议军国大事,只是最近即无灾荒又无战乱祸端,一派平静祥和,丞相怎么会被圣上留住?“莫不是圣上已经知道你我之事!”

    纪义淮早就有此想法,只一直不敢做此推断,随即一想“:不不,宋贼手脚应该没这么快,他手上既然有筹码,也不急于一时,况且若是圣上知道此事,留住的就不是聂丞相了。”

    “妹夫说得在理,是我自乱阵脚了。那你打算何时再去相府?”

    “我已派人守在相府门口,只等相爷一回来便有人来向我禀报。这边有我顶着,只是你该早些回青州才好,那里没人主持,怕又要出乱子。”纪义淮说道。

    “妹夫说得是,那账簿的事已经够要咱们脑袋的了,若是再有事被捅漏出来,那真万劫不复了……”杨大人午膳也未留用,就向纪夫人告辞回青州了。

    纪夫人即便满腹心事,也不敢往去书房打扰纪老爷。这大难当头,她个宅内妇人帮不上忙,只能不去给老爷添堵了。

    “太太,几个姨娘姐儿来请安了。

    “让她们进来。”这即便明日天便要塌下来,面对一群儿女,还是得打起精神的。

    缨宁与几个姐儿请了安,入了座,就看出母亲不对劲了,“母亲可是昨晚未睡好?”

    纪母今日刻意扑了层粉,掩了苍容,故作无事,却还是被自己小女儿看出来了,“天气渐凉,夜里咳嗽,不过不打紧,加了衣裳喝了一盅药便无事了。”

    二姐问道“:我听说舅舅一早便回去了?何事走的这般急?”

    纪夫人强颜欢笑,只觉得这一群儿女真是千般好万般好,是她的心肝宝贝万不能让他们遭一丁点的难,“:许是青州有事儿呢,你舅舅官至三品,事务繁忙,便先回去了。他只道没与你们当面话别,等来年咱们去青州,定要好好招待我们的。”

    缨宁却觉得这事儿不似母亲说的这般轻松,母亲眉头紧锁,一看便有心事,但事事都又轻松带过。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,连她与二姐儿也不肯说?

    “母亲,我们都是纪家女儿,生来便要与纪家同荣辱共富贵的。这纪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我们就算帮不上忙,也该知道知道。”

    杨氏不意七姐儿能说出这样的话。认认真真,仔仔细细看了在座的几个姑娘儿,确实都长大了,自己这么藏着噎着反而让她们胡乱猜测。但若真要说出实情,杨氏又不知从何说起,毕竟哥哥也未多说,自己也是一知半解,若自己全部道出,势必要引来恐慌的,她不能这么做,纪老爷也不许她这么做。

    “宁儿你想多了,能有什么事。只你父亲官场上遇上了些事儿,昨日睡得不好,害得我也被连累了。”

    缨宁将信将疑,她住在内院,父亲一夜留在临书阁的事她是不知道的,但舅舅突然来京又不辞而别匆匆离京之事,母亲又这般心神不宁,叫她如何不多想。她虽不懂政务,但舅舅是个盐运史,怎会赶到京都与父亲商量要事?这是何等要事,让父亲难以入眠,舅舅心事重重,连母亲也是满腹心思?

    任姑娘怎么问,纪母还是守口如瓶的,自己一人默默承受便够了,做何舍得让小姑娘担心受怕。

    缨宁满腹疑虑地回去了,这母亲不肯说,她也没无法,更加无处打听去。

    纪大人在书房内急得团团转,连纪夫人送来的薏米红枣粥都凉透了。实在等不住,就在准备开门出去时,赵世来报,说小六来禀,相爷回来了。

    纪义淮一大早便递了折子上去,请了疾假,说是今日身子不利爽,不能上朝了。为的就是能避避风头,以便找到解决的法子。他一听赵世来报,立即开了门出去,“:快随我去相府。”

    相府书房内,聂丞相刚刚下朝回来,昨夜圣上找他商谈立储之事,这事虽是找他商议,可最后的结果,在圣上驾崩前,谁也不知道,知道了的时候也晚了。他猜不透圣意何为。只他字里行间不敢透露半句立大皇子的话,所谓上荐避嫌,自然不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,惹来圣上猜忌。

    丞相夫人正伺候着相爷更衣,外头下人来报说御史大夫纪大人来了,在外头候着呢。

    这纪大人此次前来所求之事,聂丞相大概猜着了七八分。今日朝堂之上,宋参将狠狠参了纪御史一本,那些个说辞,便是要把他置于死地,只是证据暂时还未到圣上手上。是无中生有故意冤枉挑事,还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?看似是参纪大人一本,实际上是针对他的。好在今日纪大人不在,无法当面对峙,他又在其中周旋,对方又苦于拿不出证据,圣上也便驳了宋参将的参本。若这事儿再卷土重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。

    纪大人被请进了相府书房。

    “拜见相爷。”纪义淮拱了拱礼。

    “纪大人无需多礼,今日朝堂之事你可听说?”

    “那宋贼便是要设计害我!”

    聂丞相急忙问道“:你可有把柄在他手上?”

    纪义淮回答“:这说来也奇怪,杨大人有一账簿丢失,一直以为是那宋老贼干的,今日圣上却因他拿不出证据驳回了他的参本,这除了他我真想不出是何人所为。”

    “丢了?”聂丞相一听账簿丢了,怒气便涌了上来,“:你是怎么办事的?那可是身家性命,如何能丢?”这可坏事儿了,这账簿里头也牵扯到他了,若真要追究起来,他也犯了包庇之罪,虽罪不至死,但至少晚节不保了,弄不好这丞相也没得当了。

    这丞相急,纪大人可比他更急啊,相爷谨小慎微,每每出手,都以他的名义入的账,若东窗事发,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!“:是是,下官疏忽了,可这账簿已丢,再追究也已经无济于事,相爷可有补救法子?”

    纵使是老谋深算的聂丞相,此时也猜不透是何人所为。若有人要揭发他,那今日朝堂之上便可站出来了,若不是为了扳倒他,又为何处心积虑盗走账簿?“连这背后主使都不知道,能有啥办法。”

    纪义淮一听聂丞相这么说便急了“:这消失的账本便像是背后的暗箭,若不找到,让我如何吃得下,睡得着,整日只觉得自己这脑袋是襒在裤腰带上过的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倒急了?”聂丞相哼了声,“:我看这东西定还没到圣上手上,我去与魏政史通声气,他自来负责圣上的奏折,若有异状,从中做些手脚,换了那折子。另外这簿子一定得寻到,也只能靠我的暗卫了……”相爷连暗卫都派出来了,这会有救了……

    听聂丞相这么说,纪义淮一颗心才放了下来,他素来与聂丞相是一条船上的,知道相爷即便为了自个儿,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。

    “此事可全靠相爷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,你赶紧回去吧,若无要事便不要来我府上了,传送书信也要万分小心掩人耳目才是。另外上朝之事,你只推说自己身子不舒服,这两日先不要出面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那下官先告辞了!”等纪义淮拜别了聂丞相出了相府,上了自家的马车,才重重吐了口浊气,老天爷万要保佑一切顺利才好。

    相府一头院墙一角,一个暗衣侍卫隐去。

    玄翰将手里的密报扔到了香炉里,薄纸瞬间化为灰烬。他筹划了许多时日,这放的长线卓有成效,看来大鱼便要按捺不住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。